每日一读丨《霜重色愈浓》像他们那样生活!

来源: 镇北堡西部影城宁夏旅游 | 时间:2018-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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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色愈浓》第7章丨张贤亮



他呆呆地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阳光从放在桌上的一杯水反(射shè)到发黄的顶栩,映出一个明亮的圆圈,圈中颤动着金色的波纹。这是狂舞的金蛇还是多瑙河之波……他闭上眼睛,心头好象有一阵痉挛。他没有想到,他气忿之下对周原的报复却更为猛烈地打击了“上官”。


他眼看着她先是从这个重点中学调到一般中学,又被从学校赶出来在一个干鲜果品商店当会计,最后到了缝纫工厂当缝纫工人。对她在一次一次政治运动中的谪迁,他暗暗感到内疚,总希望有一个机会向她解释并在经济上帮助她。有时,他们在街头也会相遇,而“上官”却总是高昂起头,作出一副藐视一切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一定是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卑劣小人了。


“女人总是自私的,她只知道人家损害了她,却不想想她在别人心灵上造成的创伤。”每遇到她,他就要这样叹气摇摇头。人总是带点傻气的,他没有想到,即使他有机会和“上官”谈话,他又怎能向她解释呢?他又能解释什么呢?这个沉静而(胸xiōng)有城府的男人,同时有一种执拗的(爱ài)(情qíng),他把他一厢(情qíng)愿的初恋当成最宝贵的回忆藏在心底。


这次失恋大大地改变了他的生活兴趣,他再不和妇女交往而一心扑在工作上了0并且,反右斗争以后对那些“右派”的严厉处分,也给他内心深处罩上了一片淡淡的暗影:仅凭一篇在党报上公开发表的文章就要枪毙掉作者的政治生命,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他批判周原不过是出于报复,要在社会上把(情qíng)敌搞得臭不可闻,他也的确认为周原是一个卑鄙的人6不过,从社会主义法制上来衡量,即使他非常希望看到周原被送去劳改,也认为是不可能的。


可是,当周原果真遭到那种惩罚时,他又被震惊了。从此,他天真的、还带着稚气的青年时代就结束了,他知道自己也得极其小心地在这一片薄冰上行走。周原的遭遇成了他的第一个社会经验,成了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这柄剑悬得偏右了一些,使得他经常要向左偏过去躲避它的锋刃。


于是,在以后的“反右倾”运动中,在哲学界的“大辩论”中,在政治经济学的“大辩论”中,在文艺界的“大辩论”中,他都一直是“左”得很的批判家。正是因为他这种“左”得可(爱ài)的(热rè)(情qíng)和卓越的工作能力,在“上官”被弄到干鲜果品商店当会计的时候,他却被摁拔成全省闻名的重点中学的党总支书记兼校长了。这一来,他们之间的社会地位悬殊了,他永远失去了向她“解释”的机会。


并且,更不幸的是,这次提拔竟成了他的祸根。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学校就变成了战场,首先被冲击的就是他。因为在**、“四人帮”的干扰下,这次运动一开始就把有一定社会地位和特殊社会(身shēn)分的人当成了“革命”对象,丝毫不理会人的社会实践和思想表现。校长既然是领导,当然就是“走资派”,必须以被告的(身shēn)分站在“理(性xìng)的审判台”前来。


于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罪名都加在他的头上,甚至他的不结婚也被说成是为了便于玷辱女教师和女学生0这一条“罪状”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这个倔犟的人就在会场上反抗起来。可是批斗他的勇士们比他更倔犟,只一脚就踢断了他的踝骨。本来,骨折是不难愈合的,但那些人说他不过是脚腕扭了筋,不仅不给他治疗,还叫他去农场喂马,结果使他成了残废。

一九七二年他一瘸一瘸地又回到这个学校当领导。但教育界什么时候安定过呢?他和学校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每一次运动都要把他“请”去办“学习班”。在那(情qíng)绪低沉的(日rì)子里,在那很难从集体中得到安慰的孤独年月,他渴望向一个异(性xìng)的同(情qíng)者倾诉自己的苦恼和疑惑。


于是这个多年没有接蚀过女(性xìng)、现在结婚又为财过晚的男人,就把对“上官”的初恋绝对化、理想化了。其实,他脑子里的“上官”早失去了(肉ròu)(身shēn),已经不是一个“她”,而成为他自己想象中的一个精灵、一个感(情qíng)的寄托了。那时,他每在街上碰见她他能在很远的距离,在稠人广众之中一眼就看出她),心头就会颤抖,呼吸就会急促,并且总是装作看什么似的站住不动。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已经成了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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