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读丨《霜重色愈浓》像他们那样生活!
来源: 镇北堡西部影城宁夏旅游 | 时间:2018-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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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阅读五分钟,给心灵放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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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色愈浓》第9章丨张贤亮
阚星文不满地扫了他一眼,拉着手杖一瘸一瘸地走到门。外面,作为会议室的大(殿diàn)里阒无一人。他把门关好,插上门闩,又踅回来坐在苏汉远旁边的沙发上,斜倾过(身shēn)子,用深沉的眼光看着他说:“汉远,四人帮把我们同志、朋友之间的坦率都一扫而光了。
我就不相信你不懂得对待古人的科学态度和对待现在事物的科学态度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苏汉远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阚星文,阚星文神秘而又带着亲切的举动感染了他。他回想起过去他们在“四人帮”**下互相依赖互相帮助,甚至互相包庇的(日rì)子。他知道在阚星文面前他满可以开门见山地陈述自己的意见。
比如对周原提出的建议,他只不过认为有点不合时宜罢了,对孔孟的学术观点,他和周原并没有什么歧见。但不知怎么,他却不这样去说。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间,他染上了如恩格斯借法国人讽刺美国人时说的:“你们的意思是伦敦,而写下来却是君士坦丁堡”那样的习惯,总是言不由衷,非要把自己的语言纳一个保险的格式里面不可,对人一来就是什么“错误”呀,“倾向”呀,本人的出(身shēn)背景呀等等,好象不如此就不能表明自己和一些还处于隐晦微妙阶段的敏感问题划清了界线。
现在,阚星文的坦白诚恳唤起了他的坦白诚恳,伹是也触及了他的痛苦。在**上他没有受过阚星文那样多而重的折磨,但在精神上他也是被严重摧残过的;没有什么比虚伪、而且自己还必须去适应虚伪这点,更能折磨一个正直的人的灵魂了。他低下头,改变了语气,沉重地说:
“知道我是知道的,原则上我也不是不同意周原的意见。但是,你看见那扇门么?你没有发现那不是原来的那扇门么?十年前,我有幸坐在你老兄现在坐的这把交椅上。那是什么(日rì)子!真是提心吊胆。你是躲上小楼成一统,去了,我这里天天有人撞门,不是造反就是反复辟〃反潮流、最后终于把那扇二百多年的老古董撞碎了。
以后还会不会再撞呢?不错,作为一个**员,这样想是不应该的可是历史的经验怎能不使人注意呢?我是五六年参加工作的,这么多年来,总是在我刚想好好搞工作的时候就要来一次运动。唉!”他展展地躺在沙发上,长吁了一气,继续说,“星文,你看不出来?乍晴乍(阴yīn)已经成了常规了,而且总是太阳刚一露面就要来场暴风雨,打得落花遍地。
如果以后再有人撞门,周原这个建议就足够把我们打倒的了。当然,四人帮是永远爬不起来了,你当我就怕他们?是怕过去么?不!我怕的是将来……”他的手无力地向空中划了一个弧形,又无力地聋拉在扶手上。
苏汉远内心的呻吟打动了阚星文。他把手放在苏汉远的手背上,不停地摸抚着他无力的、瘦骨嶙峋的手,好象在和他共同分担惶惑和痛苦一般。他知道,“四人帮”给人们心灵造成的创伤,绝不是一次揭批“四人帮”运动就能医治好的。为了探查苏汉远创伤的深度,他追问了一句:“汉远,你对党中央现在执行的这条路线,有没有怀疑呢?”
“难道我是怀疑这个吗?”苏汉远猛地直起腰来,“这条路线不是我们过去昼思夜想的吗?你记不记得四届人大以后你回来工作的那个短时期,我们两人是怎样私下议论的?可是,星文,这条正确路线在**、周总理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就受过干扰,难道今后就再不会出现干扰了?
万一这条正确路线达不到预期效果,你看吧,风暴又会来的,极左路线又会复活。四人帮这个奇特的历史现象是有很深的社会根源的。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对这些根本就没有办法。一次干扰对我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就是一次灭顶之灾……。”他苦皱着眉,摊开双手。又倒在沙发上。语调、声(情qíng)和手势都表现出一个小人物无可奈何的悲哀。
可是,这番话激怒了阚星文。打倒“四人帮”后的两年中,阚星文深深感觉到,由于党和国家长期中断了民主生活,致使很多同志,包括一些很忠实的同志也成了新时代的宿命论者,在政治上失去了起码的主观能动(性xìng),听凭于从狭隘的经验中得到了所谓“反复”的规律的摆布,在精神上处于随时随地准备挨打的状态。
然而,他一时也找不到强有力的论据去说服这样的人,仅仅空泛地说“过去的历史再也不会重演了”这类话,是不能说服一个饱经风霜的高级知识分子的。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手杖不停地在方砖上笃笃地敲着。